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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年】啾啾紫鹊(小说)

2022-04-29 15:17:41 来源:科太文学 点击:11

鹊!鹊鹊——

滴咕儿!滴咕儿——

嘤——吉骨!嘤——吉骨!

听惯了闹铃的耳朵突然被天籁喊醒,我一时间不知身在何处。在枕上默了会神,见木格窗外的梓树上,有几只长尾山鹊在枝丫间跳跃,那蓝绿色的羽毛神秘妩媚,鲜红的嘴儿一会儿对这一会儿朝那,在绿叶间闪闪发亮。

爹常说,卯时鹊噪,大吉,有酒食财喜。说不定娘的谷仓里还藏着柴火腊肉呢,到菜园摘几个头茬牛角青椒一炒,那可是人间至味;还有老马凼的野生菌子、瑶人冲的灰灰菜……

天上起云云散花——

干田无水靠龙风车——

有了龙风车干田有禾收——

嗬,小妹云鹊已在练山歌了!

我翻身爬起,趿拉着布鞋,往外屋走。娘正端着爹的大搪瓷杯从灶屋出来,我忙迎过去,小心接了刚用滚水冲好的茶,一股茶香随着热气扑面而来。就冲这杯热茶,爹也是幸福的了。娘从嫁过来第一天起,每天清早起来第一件事就是生火、汲水、泡茶,然后端到爹手里。

爹坐在屋阶的石墩上磕烟筒里的烟灰,石墩的圆鼓处已被他磕出了一个凹陷。爹接过茶,从花白胡子中嘬起嘴唇,吹吹浮着的茶沫,喝了一小口,咽下,砸吧着嘴,满足地“嗨”出一口长气,仿佛饮下了琼浆玉液,回味无穷。爹每天都这样有滋有味地品着他的茶和烟,盘算着当天的农事。

清亮的山涧从瑶人冲流出,经老马凼、八卦冲蜿蜒而来,在我家木屋右侧垂挂下来,年长日久冲出了一个水潭,水潭前一块宽阔的麻石阻着,涧水流成一线,缓缓往下叮咚。一身素白棉裙的云鹊,扎着个马尾辫,光脚穿着带袢的黑布鞋站在麻石上,拿着歌谱,正唱得陶情。

爹听着山歌,悠然地吐着烟雾,说:“这小鹊儿,总算穿过了雨雾。阎王爷要我今天走,我也落心了。”

“老家伙,大清早的,说什么胡话?你还要帮云鹊打嫁妆呢。”娘嗔怪着爹,挎了个竹篮往菜园去。

在体貌上,云鹊是爹娘最优秀的作品。爹的仙鹤腿,挺鼻梁,娘的鹅蛋脸,细腰身,全都巧妙地安放在她身上,还有那双说不出来源的大眼睛,更是蓝湛湛水灵灵的,清亮纯净。爱说笑的冬大伯一到我家,就喜欢用他松树皮一样粗糙的手,捏小妹的脸蛋,呵呵笑着说:“安老子撒种,越撒越准。”爹听了很得意,把旱烟筒抽得“吧嗒吧嗒”响,娘脸羞羞地给冬大伯端上一杯热茶。

云鹊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镇上高中,可进入高中后,开始出现偏科现象,每节物理课,都是“雾里看花”,慢慢地云鹊也真的“勿理”它了。高二分科时,云鹊甩掉了“物理”这个包袱,开始轻松愉快往前走了。

元旦假后返校的那个晚上,云鹊出事了,被一个从窗户潜入寝室的浑蛋欺负了。云鹊再也不愿回学校。

过完春节,云鹊准备跟随邻家女孩去广州打工,娘不放心云鹊出远门,爹却说,让她去见见世面,兴许心就豁亮了。

云鹊在邻家女孩的帮助下进了一个玩具厂,给玩具画油漆。云鹊心灵手巧,过了试用期就拿到了优秀员工奖。但流水线的工作让云鹊感到枯燥,心想,做完这半年,还是回去上学吧。谁想,云鹊又出事了。

那天,云鹊上完夜班回宿舍,想冲个澡赶紧睡觉,没想停水了。云鹊只好去外边提水,由于力气小,提的水一路洒,一个男同事走过来帮她把水提到了宿舍,发现宿舍只有她一人,便一把抱住了她,死命啃她,把她按倒在床上……云鹊惊慌的呼救声,引来了厂区的保安,那人仓皇逃走。

当邻家女孩把云鹊送回家时,云鹊只剩两种表情:沉默和傻笑。我带她去省城医院求医问药,都无济于事。云鹊安静的时候越来越少,到处游荡,见到花花朵朵就往头上戴,有一天不知在哪捡了一个高压锅垫圈,挂在脖子上不愿取下来。

一夜老了树茶,一年老了个爷。在云鹊刺耳的笑声和瑟瑟发抖中,爹的腰弯成了弓,娘成了白发亲娘。

镇里来了个医疗扶贫队,秀莲婆婆的眼睛、岩生的腿都治好了。爹要娘也领着云鹊去试试。

镇政府院落里已来了不少人。娘领着云鹊刚在凳上坐定,几个相熟的人凑拢来七嘴八舌起来。

“精神上的病恐怕难治好。”

“安婶娘,这是婚癫,嫁个男人生了孩子就好了的。”

“这个样子,哪个男的愿娶呢?”

……

娘被她们说得很泄气,牵了云鹊准备回去,一个戴黑框眼镜的医生走了过来,问什么情况,娘忙把云鹊的情况说了。医生翻起云鹊的眼睛看了看,拿了两瓶药,告诉娘如何服用。待娘记清楚后,医生问云鹊以前有什么喜好。

云鹊只顾玩她的辫子,娘说读书时喜欢唱歌,还拿过奖状回来……

正说着,高跟鞋敲击着木地板的“咚咚”声从走廊那端响起来,娘回过头望向门外,只见一个衣着宽松眉眼精致的中年女子走了过来。

“苏队长,快帮我开盒金嗓子润润,喉咙全嘶哑了。”

“蓝青老师,你来得正好。你们的山歌艺术班开始了吗?”

“好不容易把人员定好,昨天正式开始了。年轻妹子都进城了,剩下些大妈大婶们,很难招呼的。”

“这是我的一个病人,精神上受了点刺激,她身体状况还好,只是思想混在一团迷雾里。大娘说她小时候很喜欢唱歌,我想让她到你那听听山歌,看能不能找到一个情绪的突破口。”

蓝青老师用她那双漂亮的眼睛看了看云鹊,说:“这姑娘蛮标致的,她不闹吗?”

苏队长给蓝青老师拿来了几个罗汉果,说:“用这个泡水喝吧,清火润嗓,不伤胃。这孩子挺温驯的,没有攻击性,我给她开了镇定方面的药。”

娘和云鹊搭乘蓝青老师的车,来到了紫鹊界山门,“山歌艺术班”的大妈大婶们正兴高采烈地唱着《敬茶歌》。

整整一个上午,云鹊都安安静静坐在那里看大家唱山歌。娘很高兴,此后每天送云鹊来,一个星期后,云鹊不用娘接送了,自己去自己回,有时回来还能哼上几句。苏队长不时来观察云雀的举动,耐心地对云鹊进行心理疏导和药物调理,云鹊一天天活泛起来。

有一天排练《麻篮爱手帕》的歌舞时,有位大婶生病请假了,蓝青老师要云鹊代替站一站位置,好让队形变化时不至于混乱,没想到云鹊水蜜桃一样的脸和修长挺拔的身材马上使这支队伍灵动起来。蓝青老师隐着心中的喜悦,细心地指点调教着云鹊,完全忘了她的傻,她的疯。后来,蓝青老师适时地把云鹊带进了一个又一个山歌节目里,还专门为云鹊排练了一支独舞《紫鹊灵》。云鹊像山涧的一枝百合,在清晨的水雾中绽放了。

“山歌艺术班”汇报演出时,山外的游客感受了紫鹊界山歌舞蹈的风味和情趣,而当地人的眼睛全放在云鹊身上,惊讶自己土地上的歌舞唤回了云鹊的惊魂。

三月麻雀叫喳喳,谷雨茶树长新芽——

漫山遍野雀儿嘴,由你采来由你摘——

哥哥背篓背上挎,妹妹竹篮手中提——

云鹊的山歌清亮纯净,很有穿透力,屋后梓树上鹊儿又啾啾啾啾热闹起来。太阳从对面山上的树梢照过来,薄薄的雾气飘散着,屋后的梯田像一弯弯碧玉,重重叠叠,铺上山顶、天边,爹扛起他的锄头向梯田走去。

“你还记得羊古凼里的秦亮泉么?”娘从谷仓里翻出一截黄褐色的腊肉放进木盆里,边洗边问道。

我细细地切着嫩绿的辣椒,忆起了那个开学时总是来帮云鹊挑书箱的壮实男孩。

“他娘还开玩笑喊过我的‘亲家母’呢,可惜后来云鹊病了。亮泉也没考上大学,跟他姐夫在长沙搞建筑。去年他婆娘在工地上被落下来的吊篮砸中,死了。上个场日,他姑姑特意来家里看云鹊,说端午节带亮泉来家相亲。”

“哦,这是好事啊。”

“你爹听了也很高兴,说亮泉那孩子有技术能吃苦,又是看着长大的,知根知底。”

端午节在我们紫鹊界,是个盛大的节日。翠绿的草木各色的野花铺满山地,家家门楣上插着菖蒲、艾条,河边龙舟竞渡的鼓点敲得人怦怦心动。上年出嫁的女儿撑了水红花伞,女婿挑着满满一担粽子,送端午节来了。一箩给岳家,一箩送乡邻。碧绿的粽子碧绿的棕绳,再衬上两包白砂糖,送完这家送那家,空气里氤氲着绵绵情意。

日头出来晒西方,妹妹河边洗衣裳——

双脚踩在石板上,两眼望向少年郎——

手拿棒槌胡乱打,打到了妹妹手指上——

云鹊还沉浸在她的山歌里。娘点燃了柴火,在噼噼啪啪的烟火中,鼓声点点、粽子香香的端午就要来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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