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妄想三部曲之二—— 孽（小说）

高越陷入了恐怖之中。

有人一说到恐怖，首先想到的就是什么鬼怪，其实真正让你恐怖的东西并不是鬼，也不是怪，而是你不确定“他”是不是人。尽管高越是一个有着现代科学知识的外科医生，但他此刻仍然不能解释这其中的恐怖因子。在他读过的现代心理学中，曾经看到过这样一段话：“人与动物之间最大的差别在于，人对不存在的东西会产生恐惧——他们自己也对这种现象感到奇怪，因为他们不知这种恐惧从何而来。”

现在，他就是处在这样的“不知这种恐惧从何而来”的恐怖之中。

是的，这并不能怪高越的疑神疑鬼，也不能说他是神经兮兮。因为如果在某一个时间段里，你同时出现在两个不同的地点，然后你又看到了另外的一个“你”时…… ，你也一定会同高越此刻的表情一样，惊谔地合不上嘴巴……

8月23日，08：47。

高越正在北站广场的一家冷餐厅里等人。突然，一个年轻人踉踉跄跄的冲了进来，一把就把他从椅子上拽了起来，嘴里语无伦次的大喊到：快跟我走！你得帮我！你得帮我…… 这时，一个保安跑过来拉住了他，警告说：“你要是在这里捣乱的话，我可要报警了！”在保安的恐吓下，年轻人推开他的抓拽，跑了出去。高越整了整被抓乱的衣襟，又莫名其妙的坐了下来。可就在他端起那杯已经被碰洒了半杯的菠萝汁时，突然发现窗外的路边围满了人——是一个人跌进了没有盖子的下水道里。做为一个医生，高越本能地挤了过去。没想到那个脑袋磕在井沿上已经昏迷过去的人，正是刚才袭击他的那个年轻人。可是还没等高越有所动作，救护车的声音已经从远处传来了。

8月23日，13：57。

高越下午回到医院时，护士告诉他，上午重症室里收了一个头部摔伤的病人，现在已经处理过了，正在睡觉呢。他忽然就想起了上午发生在北站广场冷餐厅的那场下水道惨案。于是，他来到了重症室病房一看，结果正是那个年轻人。这个年轻人长得白皙清瘦，并不像是什么坏人。可他为什么会在冷餐厅里无缘无故的袭击我呢？也许他的精神有什么毛病吧？高越想不明白。可就在高越自我解释这个想不明白的问题时，他忽然看到了年轻人手腕子上的那块手表。是啊，这块手表为什么这样眼熟呢？对了，好像他妹妹高楠也有同样的一块。于是，他好奇的伸出手，想取下来看看。突然，这个年轻人那只白皙的手一下子就紧紧的扼住了高越的手腕，双眼惊恐的注视着手表，叫嚷到：时间过了，时间过了，快，救她，救她……

高越惊得猛跳起来，用力挣脱了他的手，退到门口。就在他揉搓着被扼疼的手腕时，只见这个年轻人又缓缓的躺了下来，眼睛无力的盯着天花板，慢慢的恢复了平静。哦，看来他是脑袋被重撞，现在神志不清了。对于这种病人，高越并不觉得陌生，他明白这是大脑受到外部强烈刺激后所产生出的后遗症。就在高越冷静下来，准备走过去重新再给他做一次检查时，突然他从嘴里挤出了一句让高越毛骨悚然的话：“高越，高楠死了。”

“什么？”这一次高越是真的恐惧了，而且是那种莫名的恐惧。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呢？而且，他还知道自己有一个妹妹叫高楠？

尽管有着莫名的恐惧，不过高越还是走近了几步，俯下身摸着他的额头问到：“你醒了？”

“你的妹妹高楠死了，呜……”年轻人摆动着脑袋，竟然呜咽了起来。

“ 你疯了？我根本就不认识你，我妹妹她……”看着年轻人精神病一般的状态，高越觉得和他再说什么也没用，于是就先来到走廊里，拨通了妹妹家的电话。可是对方没有人接。就在高越准备再给高楠打手机时，一个护士走了过来。“高主任，有电话找你，是公安局来的。”

8月23日，14：27。

高越接完电话，马上就象发疯一般的跑向了重症室。他冲过去紧紧抓住那个年轻人的衣领，把他扯了起来，愤怒的咆哮着：“这是不是你干的？是不是你？”年轻人只是耷拉着脑袋，一点回应也没有。几名闻声而来的护士赶紧拦住高越说：“他刚刚打完了镇定剂，你这是要干什么啊？”高越瘫坐在塑料椅子上，然后挥了挥手让护士们都出去。对于高越这个副主任的话，她们当然是不敢违背的。

在静谧的重症室里，高越就一直呆呆的坐在那个陪护用的塑料椅子上。他流着泪回想着快乐活泼的妹妹小楠，前两天她还给高越来过电话，说她刚交了一个男朋友呢，怎么没几天的时间，竟然会被人残忍的……

在刚才的电话中，警察告诉高越说受害人是在下午2点左右遇害的，之前有邻居听见了在屋子里有争吵的声音。现场就勘察证明没有搏斗的痕迹，不像是抢劫，而且受害人也没有被侮辱。警方初步怀疑这与她现在已经失踪了的男友有关，因为有人看到他拿着刀，就在死者的身边。

这样想着，高越忽然打了一个冷战。不对，一定有什么地方有问题。

因为他记起了，就是在刚才，这个年轻人曾喊过：时间过了，救她……可为什么他能早在妹妹被害前就会预知这些呢？这真是太诡秘了。

如果在正常情况下，此时的高越应该立即去现场，或者是去公安局，而绝对不应该是这样的呆在重症室里想着什么过去的事情。可是事情就是如此怪异，他竟然在想着想着的过程中，睡着了。在朦胧中，高越好像看到了一个没有面孔的人，手中正拿着一把闪着寒光的尖刀在逼近高楠。他想大叫却又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是拼命的张着嘴，想吸进一点气来，结果感到的却是更加的窒息。这时，只听一个空旷的声音冲着他大喊到：高越！高越！

8月24日，06：17。

在恍然中，高越被一双手推醒了。因为在梦里出现的那种窒息感还没有完全消失，于是他便猛烈的咳嗽起来。然后抬起头一看，这才发现是那个年轻人把他叫醒的，他原来已经在这个陪护用的塑料椅子上睡了一夜了。高越怔了一下，然后就马上又想起了妹妹。于是他一把揪住年轻人的衣领，大吼到：“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杀我的妹妹？”年轻人显然是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攻击给吓到了，他好不容易才挣扎着从嘴里挤出了几个字：“不，不是我……”

高越的手稍微松开了一些，因为他现在还不能确定这个年轻人是不是凶手，而且更重要的是还有好多的问题要问他。

“说吧。”

“说什么？”

“你为什么杀了高楠？”

“不，不是我。”

“什么？不是你？可那你怎么就会知道呢？”

年轻人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缓缓地说到——

“我叫林杰，是高楠的男朋友，我和她刚刚才正式的交往。昨天下午，我去高楠的住处找她，发现屋门没有锁，我推门进去一看，竟然发现高楠倒在了走廊的地板上，我就连忙过去扶起了她……她醒了过来，抬起头，好像要对我说些什么，可是突然间，她的眼神里充满着恐惧望向我的身后，那种表情就好像是看到了魔鬼。我刚要回头，就觉得后脑被重重的击了一下，然后眼前一黑就昏了过去。等我再醒来时，高楠已经死了……”

“什么？你又在胡说些什么？”高越看了一眼床头上插着的患者标签，然后又愤怒地抓紧了这个年轻人的衣领。

“林杰，你就是一个混蛋，昨天下午你已经就躺到这张病床上了，怎么还会在高楠的住处出现呢？你在说什么疯话呢？”

林杰仰望着愤怒的高越，脸上现出了一种很奇怪的表情。然后又怔怔地说：“我就是在那里啊。你要相信我，我还没有讲完……当时，我的头还是很晕，忽然我发现我的手里好像有个什么东西，拿到眼前一看，原来是一把带血的尖刀。正在这时，一个女人在门外瞪着我尖叫了起来，大声的喊着，杀人了……我被她凄厉的声音吓得头皮发麻，我想自己一定是被人陷害了，不能再呆在那里了，因为警察是不会相信我的辩解，所以我决定逃跑。

“可是，你能知道我在那种懵懂中，跑到了北站广场时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什么奇怪的事情？”高越也现出了惊异的脸色。

“不可思议啊。当我在北站广场停住狂奔的脚步的那一刹那，我忽然感到了一种异常。我周围的景象好像出现了某种奇怪的扭曲，有一种力量突然袭了过来，将我扯了进去，让我莫名的痴笑了起来，然后我就失去了意识，任由这个力量拖着我向迷茫的混沌中陷进去……当我再清醒过来时，突然发现火车站大楼上面的电子日历，竟然赫然的显示着：8月23日，星期三，09：03……”

听着林杰这番不着边际的疯话，高越无奈地松开了紧抓他衣领的手。他心想，这个年轻人肯定是因为大脑受到的碰撞太严重，精神有些失常了。

“哦。可这并没有什么可奇怪的啊？只是电子日历可能出了一些差错而已，并没什么异常啊？”高越象是对林杰说，又象是对自己解释着。

“不，没有差错！”

林杰一下子就从刚才已经失神的状态中恢复了过来，他好像对高越的这种反驳十分气愤，所以语气很是肯定。

“我的确是回到了几个小时以前，这是事实。虽然只是几个小时，但这也足够我去救高楠了，我要救她，我要改变过去……”

这样喊着，他的眼睛亮了起来，神情亢奋，可是旋即就又暗淡了下去，接着就像是一个被倒空了货物的麻袋，瘫软地倒在了病床上。

“那你在那家冷餐厅里拽住我，是为了让我和你一起去救小楠？”高越自己都很奇怪，为什么他此刻竟然也会问出一句这样荒唐的话来。

“是啊，可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就是说不明白话了。”林杰闭着眼睛喃喃着。

“你那是精神紊乱，可能是因为受到的刺激太大了。可是小楠还是死了，你并没有能改变些什么。”高越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他现在好像开始相信林杰了，并且已经开始顺着他的思维逻辑去说话了。

“是啊，就因为我在回高楠住处的路上时，忽然掉进了一个没盖子的马葫芦里，结果再醒来的时候，就已经躺在这里了。”

“什么？你是在回小楠住处的路上？”

看着神经已经彻底紊乱的林杰，高越忽然就又清醒了。他自嘲地笑了一下，意思应该是自己刚才也差一点和这个神经病一样，开始相信什么时光倒流之类的鬼话了。然后，他镇定了一下，又按照正常的人类思维逻辑对林杰说：“好了。就算我可以相信你刚才讲得那些天方夜谭的故事，可是你能有什么证据让我去相信这些吗？”

“证据？什么证据？我不知道……不过你可以去北站广场，看看火车站大楼上面的那个电子日历啊。”

“哦。”高越觉得他的这句回答还算是正常。因为他说的也很有道理，自己是应该去看看那个怪异的电子日历了。于是，高越告诉护士长说，先把林杰转到加护病房去，他已经脱离危险了。可让他没想到的是，护士长却很为难的说，这事要问一下金主任才行。高越一听到金主任这三个字，突然就象是被马蜂蛰了一下，浑身立即就充满了一种紧张和愤怒。

因为金主任一直就在纠缠着高越的妹妹高楠，而且没完没了的去骚扰她。而且最近他又干了一件吃药厂回扣的事，结果让高越反映给了区纪委，让他挨了处分。所以，他就更是处处都和高越过不去。高越愤怒的敲了敲金主任办公室的门，里面却没有任何动静。一个护士走过来告诉他，金主任没来上班，好象是去什么地方出差了。哼，滚得越远越好。高越朝门上狠狠的踹了一脚，在心里骂到。

8月25日，11：07。

高越再起床的时候，已经是上午11点了。虽然他的头还是很疼，不过思维还是已经清醒了很多，于是他想起了林杰说的那个天方夜谭的故事，于是决定去北站广场看看火车站楼顶上面那个怪异的“电子日历”。

这天上午，北站广场上空的阳光非常炫目，亮得有些让人看不清周围物体的轮廓。就在高越刚刚立定在火车站大楼上面那个“电子日历”的正前方时，忽然就感到好象有一股旋转着的气流猛得吹到他的脸上，他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感到一阵晕眩，然后便开始踉踉跄跄的向前走着。

周围流动着的人群仍然是熙熙攘攘，好象并没有任何的异常。踉跄向前走着的高越，忽然就又清醒了过来。他定住脚步，摸了摸自己的前额，体温正常，于是便讪笑了一下，觉得自己刚才一定是神经错乱了片刻。当然，这也很正常，因为从心理学上讲，每个人都可能会出现这种片刻的错觉。

已经镇定的高越转身准备向回走，可是就在他转过身来的同时，突然，一个奔跑着的年轻人撞了他一下，然后便飞快的跑过了马路，闪进了路旁的景观树丛后面。他忽然觉得这个撞了他一下的人好眼熟啊，好像是……天啊，竟然是林杰？

不，不。这太不可思议了，这绝对又是神经错乱的幻觉。就在高越这样安慰着自己时，他抬头看了一眼火车站楼顶上面的“电子日历”——天啊……他彻底惊呆了。电子日历在黄色的屏幕上闪烁着的是：8月23日，星期三，09：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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