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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年】冰冷的守望(岁月征文.短篇小说)

2022-04-28 12:15:37 来源:科太文学 点击:9

“哎,老头子,我听说有人想租地,想要临近水塘的,说看上咱村西头那块了,你说,咱租给他们吧!”程凤英念叨着,脱去外面的棉袄,只剩浆洗得看不出本色的内衣,。她赶紧钻到被窝里,嘴里不由发出“丝丝丝丝”的抽冷气的声音。时近年底,这个北方平原的某个村子里,风已经肆虐了好多天。程凤英瑟缩在被窝里,看着老伴程卫国嘬烟,烟一直抽到快烧到手指,才不得不地丢在地上,狠狠地碾灭。

程卫国盘腿坐在炕边上,随手帮程凤英掖了掖被角,又点起一根烟,劣质烟草的味道将两口子团团围住,在一盏昏黄的灯光下,两个人相对看着。“这个,我也听说了,也不知道租地干什么?咱这这鸟都不拉屎。”程卫国吐着眼圈,瓮声说着。

“他们爱咋就咋,咱儿子打了好几次电话了,说谈的对象那边要结婚,但必须是有房才行。咱可不能拖后腿,必须得帮孩子。”程凤英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这次有人想租他们的地,她有一种是救命稻草的感觉,拼命地想抓住,但又因着对土地的依恋,很舍不得。那可是她家地里最好的一块呢!

“哎,现在的城里人,真是拿不定呢!”程卫国这样说着,一根烟又抽完了,他刚想再提溜一根,程凤英从被窝里伸出胳膊,将烟盒拍掉,“快歇着吧,再抽再抽,又咳嗽了,咳嗽厉害了吃药不是钱呀!”

听着老伴的唠叨,程卫国也褪去外衣,出溜到被窝里,被窝里凉气也将他包围,他也忍不住发出“丝丝丝丝”的声音。“老伴,若真租出去,咱也盘个暖气吧!这房子太冷了。”

程卫国的声音抖抖索索的。

“冷啥,这一辈子都过来了,咋就现在熬不住,明天去问问,真能租出去,咱多冷也不怕,我去拾柴,多烧几把热炕就不冷了。”程凤英这样说着,帮老伴掖好被窝,抻灭了灯。

黑暗顿时将房间席卷,窗外的风依然怒吼着,仿佛想把这个房子都连根拔起。程凤英和程卫国在黑暗中都睁着眼睛没有入睡,儿子程一诺的电话,依然回响在他们的耳畔。

说到儿子,不管多冷,他们的心里都是暖着的,程一诺可是他们的独子,三代单传。当时程凤英身体孱弱,连着生了三胎都没有保住,可是着实让他们夫妻伤透了心。在怀程一诺时,程卫国可是让程凤英足不出户,他自己承担了地里家里所有的活。

终于,程一诺出生了,很健康,程凤英怕自己的奶不好,每天都是抱着程一诺去村里找同样生了孩子的乡亲家去求人家,可谓吃了百家饭,程一诺才能活下来。

程一诺果然不负他们夫妻的期盼,模样俊俏,随的都是优点,更难能可贵的是,在这个都拿学习不当事的地方,他特别喜欢学习,从一上学就始终是第一。每每程一诺拿回奖状,程卫国都会绕着半个村子去炫耀,生怕哪家不知道他家儿子是多么出色。

程一诺虽然是农村的孩子,但他一次地里的活计都没有做过,程卫国两口子虽然在程一诺之后生育了两个女儿,也都幸运地存活下来,但他们全部的心思都给了程一诺。两个女儿上学上到小学毕业,都辍学了,帮着干地里的活,刚刚十四五岁,就跟着村里的妇女出去刨花生、红薯来挣钱。

在程一诺考上大学的那年,他的两个妹妹到城里的电子工厂去打工,临行前程卫国的硬性要求是:她们两个必须将一半的工资都邮寄给哥哥作为生活费。

程一诺在大学里成绩优异,并被保送研究生,研究生毕业之后,成为一名大学老师。和研究生导师的女儿相恋多年,准备买房子就结婚。

这期间,程一诺两个妹妹都是到二十四五才成家,这在农村算是标准的大龄了。程卫国不为别的,只为让她们多挣几年钱。

两个如花似玉的妹妹终于成了家,并有了自己的孩子,当她们偶尔回家时,还会偷着将攒的私房钱给程凤英,说给哥哥娶媳妇用。看到女儿如此,程凤英怎么会不心疼?但想到儿子,她也只能违心地收下。

可这些都是杯水车薪,虽然程凤英并没有去过程一诺上大学的城市,但她知道,那里的房子,可谓天价,并不是一季两季的收成可以换回来的。

在她简单的思想里,没有房子就不能结婚,不能结婚就不能生孩子,那么老程家就断后了,这可是大不孝呀!不行!就是拼了命也得让程一诺有房子!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程凤英穿上棉衣,就来到西厢房,这里放着她家里那几棵枣树结的枣子。她原本是想着可以放到过年多卖些钱,现在则需要这些枣子去做其它的事儿。

她将一小麻袋枣儿倒到炕上,细细地挑选,然后嘴里叨念老伴:“快起,快起,我弄好这些枣,你拿着去支书那里问问,能租咱的,咱就租。”

程卫国看着睡了一夜的程凤英,长久没有洗的花白的短发蓬乱着,打着缕,细长的眼睛内角挂着眼屎,冻红的鼻头,泛着青紫的嘴唇,让她看上去非常憔悴。

他也穿衣而起,跪在炕上将被窝卷起。刚想拿一根烟,在看到程凤英不满的眼神后,又将手缩回来,跟程凤英一起挑选枣。今年大旱,枣是又大又甜。又想着要真出租了地,在河塘边这几棵枣树恐怕也不属于自己的了,程卫国突然有点伤感。

他挑了一枚干瘪的枣子,在手心里搓了搓,塞到嘴里。“给一诺也挑一些,下个集我去给他邮过去。”

“好。”程凤英这样应着,手里没有停。在她的眼里,这些枣儿事关儿子的房子呢!

程卫国,心不在焉地喝了两碗粘粥,拎着装着枣提篮出去了。程凤英来到院子里,喂鸡、打整白菜,查看咸菜。这些,都是他们一个冬季的吃食。已经年过六旬的他们,深居在这个偏远的乡村,虽然时间已经走入21世纪,但那些时尚繁华都与他们无关,对于他们来说,程一诺面对并拥有的,就是整个世界。常年过度的劳动,让他们过早地苍老了。虽然在秋收时,一猛子劲儿也能提起一百斤的玉米,但事后的腰呀胳膊呀,真的疼得让程卫国直哎呦,但即便如此,也舍不得雇人干或者买贴膏药止止疼。

程凤英背着筐来到枣树地,她将棉花棵子一根一根地锄倒,绑起来,背回家。然后再次重复。

风掠过冬天的原野,长条或者正方的土地上,有的一片暗绿,有的像他家的一样,带着没有收回家的玉米秸或者棉花棵子。现在的农村跟之前不一样了,之前是世世代代务农,每家每户的人都很足,地里的活不愁没有人干。现在则不同了,但凡是有点力量的,脑筋活泛的,都出去打工了。村里只剩下老弱病残。偶尔谁家有红白事,外面的家人就会赶回来,个个都西服革履的,看上去在外面的日子都过得很好。这样更引得大家羡慕,也接踵追随而去。

最近程凤英还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有的外出打工的,偷偷回来了,并且很少出门,也不知道怎么了。打听吧,也没生病,也不得去探望,于是就闷在心里。

这些都远不如现在眼前的事情着急,虽说人家看上的是自家的地,但跟那块地相似的情况有很多呀,如果被别人知道了,抢走了可咋办?

这样想着,程凤英更加快速地锄棉花棵子,想快些回家看程卫国回来没有。越急越出错,一锄头下去,锄断了棉花棵子,也锄到自己的脚,厚厚的棉鞋被划破了一个大口子,她顿时感觉冻得冰凉的脚生疼生疼的,她蹲下按住,看到血渗了出来,就抓了一把土,塞到口子里。这都是老土方。谁家在地里干活受点伤,都是拿土糊上。

瘸着脚回到家的程凤英看到家门紧闭,知道程卫国还没有回来,但她却意外地在西厢房看到早晨准备好的那筐枣。她很纳闷,到当街去张望。冬日的街道更是一片寥落。偶尔几个串乡卖货的,会大声地吆喝:买果子喽,买果子,买果子喽,买果子。有需要的,就会端着盖帘出来,买上几根,打打牙祭。

但凡这样的卖货的,都摸准了村里的行情,谁家经常需要,就会在谁家门口多喊几声,谁家从来不买的,就快速地通过了。程凤英家就是快速通过的那种。

迎风等了很久,身子已经冻僵,但她依然如房后那棵没有叶子的树一样,伫立着。

偶尔有几个背着柴禾的乡亲路过,会寒暄着问好。程凤英闭口不提租地的事情。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种事情,可不能跟任何人分享。即便她看到自己的哥哥也没有说一个字。倒是哥哥看到她的脸色不好,关切地问了句,说,脸色不好呢!万事别逞强了!

嗯。好。

程凤英还看到一辆小黑车顺着坑洼不平的土路从村头驶进来,扬起一路灰尘。透过黑黑的玻璃,她看不清里面坐的是谁,她会想,是租地的人吗?他们会看上自己的地吗?

小黑车过去不久,程卫国戴着一顶黑色棉帽子,倒背着手,蹒跚着走回来。看到他,程凤英忙挪动自己已经冻僵的双腿,想回家再问。

程卫国进了门叼上一根烟,狠狠地抽了几口,一根烟就抽完了。

看到他如此,程凤英就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结果。她默默地来到灶台边,开始熬粥、热馒头。不管如何,生活必须继续。

很快,炕上的小饭桌上摆上了他们的午饭:几根大葱、一碟大酱、一碟干巴的咸菜、几个熥得飞毛扎刺的馒头,以及两海碗玉米粥。程卫国穿着鞋盘腿坐在炕边,说:“地,能租,但我听说人家是在咱地上开镀锌厂子,听别人说,他们用过的地,将来就不能种庄稼了。”

听到老伴这样说,程凤英将手里的粥碗摔到饭桌上,差点扣了。“这么严重吗?那,那,那可怎么行?这是咱最好的地呢?”

“是呢?不过租金很贵呀!一年可以给一万呢?老伴你说,一万呢!”程卫国的眼睛圆睁着,对于他们来说,一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钱。

“一万,真的吗?租,租,咱租!”程凤英一拍桌子,大声地说,“老伴,咱租!”

“不行,不行,不能租,这些人不是好人,他们这是来霍霍咱呢!这些钱就等于将这块地变成荒地呀!老伴,咱是种地的,他们如此,咱们怎么能眼看着呢?”程卫国很着急,他也将碗摔到饭桌上。

程凤英两口子商量了好久,谁也没有将谁说服,最后,他们不欢而散。程凤英继续瘸着脚去往回弄棉花棵子,程卫国则继续去村支书那里探听消息。

在临近傍晚时,腰被棉花棵子压的直不起来的程凤英,眼角的余光看到那辆小黑车离开了。一溜灰尘,很近融进通红通红的夕阳之中。

那一夜,程凤英再次接到程一诺的电话,一诺说,家里只要再准备三万就够了,现在单位集资建房,他符合条件可以买,筹措了很久,他现在只差三万了。

“好好,一诺,娘肯定帮你弄上,你就放心吧!”程凤英这样答应着,并将在炕边上抽烟的程卫国一脚踹到一边,程卫国自然懂得程凤英的焦灼,但他实在舍不得自己的土地。

有人要来租地的消息还是抑制不住地传播开来,一万元一年的租金对于这个偏远的村子来说,真是太大的诱惑。很多家人主动要求出租,甚至主动降低价钱,这可让成凤英很着急,如果地不能出租,那么这么短的时间里,哪里有钱可以给一诺呢!

因为涉及自己的利益,原本和睦相处的邻里变得冷漠起来,甚至有了很不好的传言,说程卫国一家想独吞这样的好事,硬压着不让别人知道。对于这些传言,程卫国两口子也是不敢争辩,确实,他们真的不想让别人也知道,但此刻他们的心更加矛盾。租与不租,这两种选择,折磨得他们彻夜难眠。

可程卫国跟谁也没有打招呼就不辞而别了,连续好几天都不见他的身影,让程凤英很着急。她逢人便问,但谁都不知道程卫国去哪儿了。

焦急之下,程凤英上火了,起了满嘴的泡,喉咙肿痛着,一句话都说不出。这期间,程一诺打了好几个电话回来,程凤英都是咿咿呀呀地回应,也不知道程一诺听懂了多少,但程凤英却听懂了程一诺的焦灼。作为娘,她真是心痛不已。

她自己跑到村支书家里,说同意出租土地,但要求一次性付给三万元租金。

村支书闻听之后给对方打了一个电话,对方居然很痛快地答应了,说第二天就过来签约。程凤英不懂签约是什么,但她却知道,等那辆小黑车来了之后,就可以拿到让儿子急需的三万元房款。

回家之后,程凤英继续来到地里,她要在将土地出租之前,将所有的棉花棵子弄回家。这是一块承载太多记忆的土地,她曾经以为,拥有了这块土地,就拥有了世世代代的幸福。可如今,儿子将要在外地安家,而他们则已经老了,时间不多了,也许,不久的将来,他们变成了一座孤零零的坟茔,到时,土地还有什么用?

这样想着,她更加坚定自己的选择,她还将地里所有的杂草到都除净,并摩挲那几棵枣树,摩挲了好久。

那一夜,程凤英没有睡好,她一直在做梦,梦到很多看不清面目的祖先来找她算账,说她丢了老祖宗的根,还梦到好几年没有见面的程一诺,身处人群之中的他,看上去那么寥落,还梦到自己的两个女儿,她们被丈夫欺辱着,却不敢说一句话。

从噩梦中惊醒的她,突然看到窗前晃动一个身影,吓得她一声都不敢吭,裹着被窝瑟瑟发抖。

很快,木板门“吱扭”一声开了,一股风“唰”地灌进来,让程凤英猝不及防,她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嘴巴,生怕发出一点声音来。

可当这个身影来到她身边时,她突然闻到了熟悉的味道。她“咔”的一下拉开了电灯。果然看到了让她担心了好几天的人。出门好几天的程卫国仿佛像个花子一样,衣服上都是深深浅浅的污渍,还被划破了口子,露着黑黑的棉花。脸瘦了一圈,瘦削得像刀片一样。原本就不大的眼睛此刻像黏在一起,睁都睁不开。头上经常戴着的黑帽子不见了,短短的白发,此刻全部服帖在头顶,像被汗水浸湿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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